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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大档案管理员回忆录》

2018-09-22 09:42:49

《北大档案管理员回忆录》


《北大档案管理员回忆录》
作者: 不小人儿
  
  楔子
  说起北大,人人都知道;说起陈步云教授,甚至是上世纪60年代的北大毕业生,也很少有人知道。但是,一点不容置疑,陈步云教授和他的三个研究生失踪在茫茫荒原中,是北大有史以来最大的疑案。
  在写下下面的话之前,我掂量了很长时间,因为很多事情本来就应该消失,不再为人所记起,这不仅是为了让死者安息,也是为了让生者安心。然而,我还是决定写下来,不是为了什么别的目的,只是为了实现我的一个理想——还历史以本来面目。
  历史,其实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陈步云教授恰恰是一个想告诉人们历史真相的人,所以关于他的一切记忆就被故意抹去了,消失得仿佛这个人似乎从来没在世界上出现过一样。
  我之所以知道世界上曾经有过陈步云教授这个人,是因为我无意中发现了他的一本日记。
  但是,我可以肯定,那些故意抹去人们记忆的人只是为了减少消灭真相,他们并不知道,这本日记的背后,连接着一个巨大秘密。
  20年前,我曾在北大当过3年的档案管理员。多年的积累,使北大的档案资料汗牛充栋,我的工作,就是天天翻这些陈旧发黄、带着腐味的档案资料。
  那些物欲中挣扎、缠绵于灯红酒绿中的人们,很难理解当档案管理员的幸福。当我翻开一本几乎要化为碎片的旧纸片,突然落款是三个清晰的毛笔字——“蔡元培”时,我的心会颤抖,会狂喜。
  其实,即使是这些书写者,也会忘记自己写过什么。但是他确确实实在这么一张纸上写过东西,并且和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相联系。
  “昨图书馆一管理员来访,阔论一番,其人识见不凡,然学问不足,难以成材”、“昨日玄同来,告予以赵家楼之事,并言学生偏激,政府无能,涉语多愤,乃知其为性情中人也,不可徒以新派人物视之”……纸片上,虽然只有寥寥数语,却让我看到那些名人对历史事件和人物的看法。
  “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虽然收入微薄,加上当时物价飞涨,我对这份工作却是乐在其中,每日从鸡鸣到日暮,在这些故纸堆里疯翻不止。
  说起20多年前的北大档案馆,现在知道的人不多了;但是如果说起现在的北大研究生院,估计很多考过北大研究生、或者北大毕业生的人都知道。
  当时的档案馆,就设在这座古色古香、飞檐走壁的大红楼里,具体位置想必大家也知道,就在未名湖北,和珅石舫附近。不过我还要交代一下,在1993年之前,当时还不叫北大档案馆,名字叫北京大学综合档案室。
  在档案馆里工作,一点也不轻松。我通常早上6点多起床,傍晚闭馆后,还要在馆里再呆一段时间,去整理几个房间里乱放的旧纸堆。因为在文革期间,大批的档案被造反派抄去或者被外单位借去,10多年来,一直在陆续返还中。
  等我回到宿舍时,常常已经是晚上8点多。如果我发现了有价值的资料,熬个通宵去整理也是常有的事。
  当时,整理档案有个规矩:先粗选,把一些涉及到名人的材料整理出来;然后再细选,把一些还算完整的材料挑出来,编好号;第三道程序是将原本一本本,后来因为种种原因而散佚的资料归整为一册,这个程序就很麻烦了;最后一道程序最麻烦,是将那些已经破损的碎纸张拼起来,然后再归整。
  据说,北大的这种做法后来被推广到全国。现在几乎所有的档案馆都按照我们创造的这套流程在做。
  当时我在北大档案馆,做的就是第三道程序,主要负责整理1148室的资料整理。这个室现在还在,如果你有空到了北大,不妨去看一看。只要进了现在的北大研究生院,沿着走廊向西,折个弯,再走到底,就是这个房间。
  这个房间的背后,是一些隆起的土丘,土丘上长着一些古树。大树遮天蔽日,再加上房间是最北边的,终日不见阳光,所以一直是阴森森的;而且除了树叶的沙沙声,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
  里面的纸堆了却不少,大约占了三分之一个房间的空间。资料整理起来也很麻烦,因为有的是两三页粘在一起,其余的却散佚掉了,有的则是干脆一页页散落在纸堆里。要整理好这么一大堆资料,确实难度很大。
  可是,千万别小看这堆发黄的纸,里面的宝贝可不少:蔡元培未寄出的家信,在里面;胡适文章的草稿,也在里面;最值得珍贵的是,是鲁迅设计的北大校徽原件:“北大”两个篆字上下排列,上部的“北”字是背对背侧立的两个人像,下部的“大”字是一个正面站立的人像……
  呵呵,说起来还有点难为情,这张北大校徽的原件就是我当档案管理员是,从在1148室的纸堆里找出来的。在找到这张纸之前,很多学者还为北大校徽是谁设计的在争执呢!直到这封鲁迅写给蔡元培的信函原件被我找出来,很多人才知道,原来现在处处可见的北大校徽原来是蔡元培委托鲁迅设计的。
  虽然纸堆里的名人手迹很多,却也有相同之处,那就是以文字为主,有图案的极少,这似乎和当时的风气有关。所以,就不难想象,当我见到陈步云教授的日记时,心里涌出的那份既诧异又惊喜的感觉。
  那是1990年初冬的一天晚上,时间大约在7点多。我刚刚整理完傅斯年在北大当校长时签的一些公文。我现在还记得很清楚,我找到的最后一份公文是傅斯年开除周作人的通知,理由是,周作人在抗战八年中当过“伪北大”教授兼文学院院长,所以“汉贼不两立”。
  看到这份措辞强烈的通知,我脸上露出了微笑,因为这正好说明了一桩陈年旧事:抗战胜利后,傅斯年被推荐为北京大学校长,傅斯年却把这桩好事让给了胡适;没想到傅斯年保举胡适后,却又到处找人,表示要到北大当一段时间的代理校长。但这并不是傅斯年反悔了,而是他担心胡适爱做老好人,对那些当过汉奸的教授下不了狠手,所以要在胡适到来之前,先帮他“清理门户”。
  周作人是鲁迅的弟弟,兄弟两个,一个为北大设计了校徽,至今仍在用;一个却因为当了汉奸,不但被北大开除教职,还被民国政府公开审判。兄弟俩走的路径,真是大相径庭。
  带着这种白云苍狗的感叹,我揉揉酸痛的腰,闭闭有些迷离的眼,然后继续在暗淡的日光灯下整理资料。
  我突然发现,在纸堆中,有一张纸与众不同。整张纸上,是围成圆形、环环相扣的八个圆圈,中间则是一个更大的圆圈,里面是环环相套的圆圈,我数了一下,总共有五个。这张纸是用黑色墨水钢笔画的。
  这张纸上,字数寥寥无几。在八个圆圈上,标注着八个毛笔大字:“乾、坤、坎、离、震、艮、巽、兑。”而那五个圆圈上,则拉出五条线,第一条标着“金刚墙壹”,其后则依次是“贰”、“叁”、“肆”、“伍”。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它的字,甚至连个签名都没有。
  看到这张纸,我皱起了眉头。
  要知道,在北大整个的校史中,讲这类阴阳五行的教授几乎没有。北大的前身是京师大学堂,确实设立过经学科,不过讲的却是毛诗、周礼、左传等,现在很流行的易经、八卦等东西根本不受重视,当然这也和孔子提倡的“不语怪力乱神”有关;在严复担任北大校长后,连经学也不像以前那么吃香了,他将将经科并入了文科,提倡东西方哲学、中外历史、地理、文学“兼收并蓄”。到1915年之后,新文化运动兴起,“德先生”和“赛先生”的口号响彻全国,更不可能再出现八卦和“金刚墙”之类的东西。

  从这张纸用的笔来看,也颇有可疑之处。钢笔在北大教授和学生中流行,是在抗战胜利之后,最早在1927年北伐战争前后被使用。这时在北大,根本没有图上所画的东西的立足之地。
  对着灯光反复验看,我又发现了一个疑点,相比于常见民国信函用纸,这张纸明显比较厚,但是很平整,应该属于国外进口机器制作的纸;另外,边缘大部分发黄,最边缘处已经成为褐色,已经起了破损,可以认为这应该是民国时期的纸。
  在当时,国外进口纸因为质量比较好,价格也很贵,要三块大洋才能买上一令,不是特别重要的文件,当时基本上不会有人用这种纸。
  从这种种迹象看,我觉得这张纸不大可能来自于北大。“难道在归还档案时,中间夹了其它的资料?”我暗自想道。
  这种情况确实并不是没有可能,我就曾经在这堆纸中发现混入的一张纸,先看到的是一个大印,上面的字是“华北剿匪总司令部”。仔细一辨,发现是一张调兵命令,内容是在平津战役期间,傅作义命令他的王牌军第35军军长郭景云火速增援张家口。
  后来,我们把这份文件移交给了在南京的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档案馆的一位研究员激动地给我们打来了电话,连声说“得到了珍贵的一手史料,解决了大问题”。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如果我把这张纸简单地丢在一旁,那我就会和这个秘密无缘。我的职业心却没有让我这么干,因为我知道,在这堆纸里每一张纸,都可能是珍贵的。
  在北大,我只是个小人物,和那些名声远播的大教授们无法想比,可我也有自己的追求,毕竟在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够接触到那么多名人的手迹,发现那么多不为人所知的陈年旧事。我后来才发现,就凭我在北大档案馆的这段经历,我已能比现在很多名人还要出名。
  纸堆在一天天减少,和这张图笔迹相同的纸越来越多,我也已看出,这是一本日记。纸上不断出现的“北大”字样,使我意识到,这张图和北大确实有很大关系。
  可是,这本日记的作者是谁呢?在我收集的日记中,不断看到的只是“昨天聚餐,人较多,数杯小酌,有欣欣然之感”、“今天上书,领导告知高层很重视,心甚慰”之类的话,作者从来没有写到自己的姓名。
  也许,对人而言,最容易被忘记可能恰恰是他自己!
  1990年12月31日,随着一张纸的出现,我终于知道了作者的名字。
  我之所以记得这个日子,是因为前一天正好下了大雪,雪压垮了树枝,结果砸破了1148室的玻璃。第二天我发现时,已经有纸堆上已经蒙了薄薄一层雪。
  这些旧纸,很多是用手工竹纸,用的是毛笔字,雪压在上面,万一化开,那有多少珍贵的资料会变得一塌糊涂。我赶紧处理起来,在把雪花抖开时,我发现了一张薄羊皮,上面写的是“步云杂记”。
  这个笔迹很是熟悉,我打开档案袋,一对比,终于发现这张薄羊皮竟然是这本日记的封面。
  “步云”是谁呢?虽然经过这段时间的工作,我对北大的种种掌故已经极其熟悉,可是我从来没听说有什么人名叫“步云”的。
  这时,我想到了一个人:老秦。
  在北大,老秦可能算对北大最熟悉的人了。他出生于1925年,父亲就是北大的校工,所以从小在北大长大,我只不过在纸堆里看到的那些名人手迹,他却看到他们本人。
  “傅斯年先生是个胖子,很怕热,可是又很贪吃,可是当时北大没有冷气,有一次,傅先生为了吃好晚饭,居然先把自己淋透了,然后才坐在桌旁大吃”、“胡适先生对敌人也是很好的,鲁迅当年把胡适先生骂个臭死,抗战后,在审判周作人时,胡适还用北京大学的名义,向法庭出具了一份证明,说日伪期间北大校产未遭破坏,图书设备还有增加。当时,在报纸上又被骂了个臭死”……各种名人的逸事,只要和北大有关,老秦张口就来。
  看到我时,老秦本来还笑嘻嘻的,可是一看到那张薄羊皮封面,老秦的脸色却变得很古怪。他脱下老花眼镜,拿起个放大镜,把羊皮封面看了又看,然后戴上眼镜,再把它拉下,一双炯炯的眼睛掠过老化镜,死盯着我:“这些东西你从哪里弄来的?”
  “1148室的纸堆里。”
  “那你毁了它吧!”
  “毁了它?这、这怎么行呢?”我大吃一惊。
  我估计,这些纸要是放到现在,如果拿出来拍卖的话,每张纸起码可以拍到几万元。虽然当时我还没有这种概念,却也知道这些东西都是价值不菲的文物。
  老秦这个人,当然也知道这个理,为什么会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话呢?
  下面是老秦对我讲的话:
  我今年67岁了,反正退休了,有些话说也就说了,没人会把我怎么样。你做事情也有干劲,为人也正派,有些话我也就对你说说,别人我还不一定愿意说。
  人这个东西哪,在我看来,就一个字:贱!
  为什么我这么说,因为人从来都是不知好歹的人,就拿周作人先生来说吧,当时国难临头,日本人打进来了,杀了多少中国人哪。可是他老先生,却投靠了日本人,当了什么北平市文化委员会主任,这不是汉奸是什么?所以,我是打心眼里佩服傅斯年先生,为什么?人家爱憎分明哪。
  可是,话又说回来,毕竟傅斯年先生只有一个。北大的大多数教授还是那种很贱的人,日本人打进来了,北大师生南迁、西迁,变成西南联合大学,不要说老百姓吃苦,他们吃了多少苦哪。细论起来,也有周作人先生造的一份孽。可是抗战胜利之后,你知道怎么着?大多数教授却发起善心来了,觉得还是不要处罚周作人先生好。这不是贱吗?
  说了这么多,你会觉得这和这本日记有什么关系?有关系,关系大了。所以我说你年轻,还不懂这个世界。
  说了这么多,你会觉得这和这本日记有什么关系?有关系,关系大了。所以我说你年轻,还不懂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是什么?它最黑!它是欺善怕恶。你不知道这本日记是谁写的吧,我告诉你,写这本日记的姓陈名步云,也是北大的教授。说起这位陈教授哪,也真是古怪,从不和人打交道,从来不害人,只知道自己一天到晚琢磨学问,连门亲都没顾得上娶。
  可以这么说,这位陈先生,总是世上难得的好人,该有好报了吧?才不呢!那些教授们,对做了汉奸的周作人先生发善心,可就是不对这位一直做好人的陈教授发善心,排挤他呀,冷嘲热讽呀,什么我都见过。
  所以我说人这个东西,他就是贱!欺软怕硬!在这个园子里,你要是横着走,人家都避着你,你要是规规矩矩地走,人家都在挤你!别看这些教授们个个学问大过东海,可也是这副小心眼,一点不比普通人强!
  就拿胡适先生来说吧,他抗战胜利后,要不是傅斯年先生先来一步,他不还是好坏不分吗?他要是当了国家主席,也就一昏君,这我也算看明白了。他自己说说是爱惜人才,可再是人才,他要是犯了国法,也要受惩处不是?这完全是两码事嘛!所以我说他是昏君。
  扯远了,我再说说陈教授吧!后来,陈教授没办法啦,那时候也快文革了。他自己提出来说,我要和工农兵结合,我要好好改造自己,人家都到这份上了,这些教授们还不依不饶地,把他弄到大西北去了。
  陈教授得罪他们什么了?什么也没有。无非就是不合群,可是不合群,就要这么整他吗?

  讲了这么多,为什么我叫你把日记毁了,这是为了保护你自己。你别以为看到的那些介绍什么什么名教授的书是真的,十有八九是假的!我老秦在北大这么多年了,看得还不清楚吗?人家对坏人偶尔严厉一下,他的一群徒子徒孙说祖师爷是“嫉恶如仇”,要是对坏人宽厚,又说他是“胸襟广阔”。反正人嘴两张皮,说好说坏全由他!
  人家不是说“名师出高徒”吗?有些人,不能证明自己是高徒,就来证明自己跟过名师!说穿了,还不是为自己!可是这东西谁也不敢揭穿它呀,你要说穿了,他们就想方设法把你往死里整。
  为什么现在北大没人提陈教授,因为他亏啊,他没徒弟啊,没人替他讲话啊。人为什么要有后代,就是要有个人在你死后替你讲讲话,收徒弟的道理是一样,这徒弟最好是鲁智深,人家一讲师傅的坏话,他就跳出来,死瞪着大眼看着他:“你他妈的再敢讲的话,老子活劈了你!”
  本来还好,人家都忘记了陈教授,现在你这日记一出,不把他们师傅的那些事给抖出来了吗?不证明他们的师傅其实不是名师了吗,不也就带着证明这些人不是高徒了吗?不知道多少人要恨你,要整你呢!
  你还年轻,有些事知道就行了,犯不着太认真。何苦呢?
  当然,那些教授做学问还是好的,可是就是一点不好,心眼太小,太计较!
  听完了老秦的话,我头顶好像被浇了一盆凉水,从头一直凉到脚。这么长时间,我废寝忘食,就是为了整理这些人的资料。
  现在,我才知道,这些名人,其实就是一些学术水平比较高的常人,可是偏偏有一群人为了自己的利益,硬要把他们塑造成完人,变成不食人间烟火的神。正是这种有色的眼镜,使我看每件档案,都觉得它是神圣的,当然它让我工作积极性大增,可是却无助于事实的真相。
  看着老秦讲完之后一脸满足的样子,我知道,这番话在他脑子里不知道憋了多长时间。现在,他之所以满足,是因为这些话就像一大堆垃圾。他说出这些话,就有一种倒完垃圾,通体舒坦的感觉。虽然他确确实实是好意,不过我还有一种莫名其妙充当了垃圾筒的感觉,说不清的难受。
  我该为自己考虑一下了,我暗自想。

  第一节前往西部
  1992年8月,北京的天气还是和往年一样,依旧比较热。8月1日下午,我来到了李成先教授家。
  1991年时,我考上了北大历史系的博士研究生,李成先教授是我的导师。在北大,李教授属于那种为数不少、却名气不大的教授。其实,我原本可以师从那些更有名气的教授,不过我左思右想之后,却决定考李教授的博士。
  这中间,不能不说老秦对我讲的一番话起了作用。我回去之后,对老秦的话反复琢磨了好长时间,终于明白了很长时间困扰我的一些难题。
  现在很多人考博士,自然要选择那些名家,这其中有两个原因:同门人多势众,众人捧柴火焰高,有些人博士毕业后,甚至两年三年就破格升至教授,无论做学问还是当官,前途一片光明;导师头面广、路子熟,各种经费源源不断,在上博士时,也可以导师吃肉,自己啃骨头,日子过得不错。
  这道理我很明白,我也不是不喜欢钱和前途的人,但是我不敢投入名门。因为当了名门的弟子,也有坏处。
  比如说,本门的一些清规戒律你不能突破,要知道,所谓的名门,往往会有一个开山鼻祖,这个鼻祖自然是著作等身,他老人家书写多了,涉及到本门的各种观点自然也多。虽然说“吾爱吾师,但吾更爱真理”,可是实际操作中,并不是这么一回事,谁也不敢在学术上和老祖师爷叫板,也不敢和为数众多的师叔、师伯们叫板,这样一来,当博士期间就要熟读本门的各种著作,三年时间,弹指一挥间,除了熟悉了本门戒律,什么也来不及学。
  第二、既然是名师,想入门的自然踏破门槛,那些最善于做学问的人往往会落选,一些善于鉴貌辨色、讨人喜欢的人往往会被选上,原因也很简单,导师也是人,只要是人,总是不喜欢那些只能做学问的人。而且,在以后的读书过程中,为了争夺师门的资源,明争暗斗也是不免,师兄弟之间相互倾轧,也是常事。
  学术界,其实也是江湖。人的精力总是有限的,我觉得自己是个“和天斗,其乐无穷”的人,却不是个“和人斗,其乐无穷”的人,于是就绝了考名门的念头。
  李成先教授是搞中国古代墓葬研究的,这个领域在历史学中是偏门。搞历史研究的,最关键的要能“古为今用”,最好能用来资政,厉害的教授说不定当帝王师,政治影响力巨大。
  至于墓葬,是死后事,虽说什么地方挖到一个古墓,鉴定年代和墓主身份的时候会请他去一下,不过几乎得不到什么科研经费,带的硕士生、博士生也不多。
  自知门派单薄,李教授对我的要求并不高,只希望在校是师徒,毕业后是朋友。除了叫我不要去涉足那些名门大派的固有领地外,别的也就本着“师父领进门,修行看各人”的态度,对我听之任之,任由我自行研究,最多是在鉴定墓葬的时候带我去看看,尽一份导师之责。
  这时,我还在北大档案馆里兼着管理员的职务。不过,工作要轻松了好多,各地返还的资料越来越少,资料也基本归整完毕,我的工作也就剩下了日常管理,清闲得很。但是,表面的平静之下,我内心始终藏着一股说不清的激情。
  在1991年的4月份,我找到了陈步云教授的最后一张日记,一本完整的日记被整理齐了。这本日记,我越整理越是心惊:这根本不是日记,而是一本历史学的大百科全书。
  要知道,在中国历史学中,有很多事情没有得到解决,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很多城市的名字我们现在根本不知道什么意思,在历史学界中,也几乎没有人愿意花功夫去研究:“邯郸”、“诸暨”、“无锡”、“淄博”、“莱芜”……陈教授在一页日记里却怀疑,远古的中国大地,是个种族斗争的大战场,无数的民族在这里被消灭,被融化,这些地名只是这些斗争的残留物而已。
  一页一页,几乎都是这种和现存历史主流观点完全不同的见解,看得我心惊肉跳,却又不得不承认主流历史观点确实存在不少问题。
  不过,我没有按老秦教我的去做,而是乘着交档案的高峰期,把日记上交了,但是没留下任何能让人查出来这是我整理的信息。不过,我很担心这本日记会被人偷偷毁掉,每整理出一页,就悄悄地把日记抄了下来,整整800多页,时间跨度有10年。
  既然确定陈教授的日记是一本非常严肃的学术杂记,可是我却始终弄不明白一个问题:我发现的那页图究竟是什么意思。在日记里,陈教授对这张图没有作出任何说明,甚至没有标注一下这图究竟是军事作战的布阵图、墓葬图,还是什么别的图,这让我颇感头痛。
  当然,我可以找他的一些论文来寻找蛛丝马迹。可是在北大积攒的教授历年发表的文库中,我竟然一篇陈教授的论文都没发现,陈教授似乎根本不喜欢写论文。
  我那天去李成先教授家中,是为了向他暂时告别,想进行人生第一次旅行考察,以解决自己在学术研究中的一些未解之谜。
  众所周知,中国古代的墓葬制度,从三国到唐代这段时间发生重大变化。在先秦两汉时期,王公贵族们特别喜欢在自己的墓上堆个像小山一样的大丘,但是从三国开始,墓就变得十分隐蔽,到了唐末,几乎定型,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当时的学术界认为,这主要是因为三国时,曹操本人就是个盗墓大家,曾经设立了中国盗墓史上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军方盗墓机构,总指挥叫“发丘中郎将”、项目组负责人叫“摸金校尉”;为了怕人家也盗他的墓,所以他就把自己的墓弄得很神秘,此后渐渐形成风气。

  我却认为,这种说法不一定正确,中间涉及到的问题很多,甚至有可能有外来因素的影响。当时的中国,海上丝绸之路还没有完全兴起,和外部联系的必经之路,应该在甘肃一带。如果真的有外部影响,那应该由甘肃向全国推广。
  除此之外,我还向了解一些非墓葬制度的历史疑案。
  我对李教授说了我的想法之后,李教授没有多说,只是叮嘱我两点:注意人身安全;对历史疑案了解可以,尽量不要形成论文,以免被人攻击。“在这段时间,你还要考虑一下博士论文选那个主题,免得万一做不下去,临时换题影响论文答辩和毕业。”
  8月2日,我踏上了去甘肃的行程。
  在甘肃旅行的日子里,我感到很愉快,匆匆忙忙地从一个点赶到另一个点,从这中间,我也学到了很多在资料或论文上根本学不到的东西。
  我想不到的是,一个突然事件改变了我的整个计划。
  第二节旅店惊魂
  那是在甘肃临夏一个小镇的旅店里。
  “你也是来找宝藏的吧!”“哗”,一盆水泼在我脸上。
  直到被水浇醒,我才发现,浑身上下已被麻绳捆了好几十道。旅店老板死死地盯着我,眼睛一眨不眨;旁边两个服务员,一个手拿雪亮的砍刀,另一个肩上扛着一柄斧头。床头柜上,旅行包已经被翻了底朝天。
  宝藏?这个词让我迷惑不解,突然想到了一件陈年旧事。
  我生于苏南乡下的一个书香世家,从小起,就看到爷爷每天都在看线装书,他往往一坐就是一整天。10岁那年,爷爷去世,在咽气时,他拼命指着席子底下。
  等把尸体抬走,小姑姑翻开席子一看,垫被下,是一张画了好几个圈圈的中国地图,上面几个毛笔写的大楷体字“历代藏宝地”,边上还有几行小字:“前世重宝,价值连城,不可轻往,戒之戒之。”
  当时大家觉得爷爷去世之前糊涂了,没把这图当回事,不过也没扔掉,把它和一些杂物放在阁楼上了。我13岁那年上初一时,要学中国地理,因为家里没大幅的中国地图,曾偷偷到阁楼去翻了几次。
   我所住的旅馆,正好位于其中一个圈圈里:甘肃省临夏回族自治州的一个乡下小镇!想到这里,我浑身冒汗。
  “我来旅游的,不知道什么宝藏!”这不是谎话,我还真是来旅游的。
  “这里没什么景点,有什么好旅游的?你从大老远跑过来,还不冲这上百亿美元的宝藏?”老板的手指,几乎要戳进我左眼:“你是江苏吴江人,你爷爷叫李瓒宜,是不是?”
  “是。”我爷爷确实叫这个名字,我也确实是江苏吴江人。
  当时,我太紧张了,甚至没顾及想一下,为什么在离家好几千公里的甘肃小镇,怎么会有一个旅店老板知道我爷爷叫什么名字,是什么地方人?
  哈哈哈,老板得意地大笑起来:“那你还不是来找宝藏的?”
  “快说,宝藏在哪里?”他沉下脸。冰凉的砍刀架在我脖子上;斧子也只离我额头三公分。
  “我不知道,我真是来旅游的!”
  老板摇摇头,脸上竖满了横肉:“看来,不介绍几个比你先到的人,你是不会说的了。”拿砍刀的服务员立刻跑出房间,抱了三盆鲜花回来。
  “他叫杨卫东,两年之前到这里,盆子里的土,就是他的骨粉。”盆子里,栽的是一株很珍贵的绿菊花,已经起了好几个花骨朵。“杨卫东和你一样,也不肯说,所以我把他留下了。”
  “另外两盆,一个叫方军,一个叫刘小兵。我这里还有一个空盆,不知道以后里面装的,会不会是你?”老板冷冷地说。
  这时,我浑身大汗淋漓,脑子却转得飞快:不说知道,看来很可能变成花泥;说知道,可我确实一点都不知道,说不定会更惨。
  看我长时间不说话,老板却误会了我。他脸上渐渐露出了笑容,声音也变柔和了不少:“我也不是不讲道理,不过,我不喜欢别人时间拖太长,这样吧,给你十分钟时间,你考虑清楚了!”说最后一句话时,他收起了笑容,脸上再次竖起了横肉。
  砍刀和斧头依然对准我,老板却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当然他眼睛还是一眨不眨地盯着我。
  我的心情依然紧张万分,汗水,不断地涌出。可是原来的死结却始终没有解开:老板认定我知道宝藏的秘密,说什么他也不会相信。
  “看来,今天是难逃一死了。”我大脑里一片空白。这时候,我突然想到了我的学业,再过两个学年,我就能拿到北大的历史学博士学位;我的女朋友陈紫青还答应我,等我拿到了学位,找到一个大学教书后,她就和我结婚。
  如果不是我突然对吐蕃王朝末年的战争感起了兴趣,跑到这甘肃的荒郊野地里来,就根本不会遇到这种毫无来由的事。如果我突然失踪了,李成先教授会不会有什么责任呢?毕竟他是知道并赞同我的这次旅行的。
  我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悔恨。
  再怎么悔恨,也要面对现实!我横下心,扬起头,大声说道:“要说什么,你们才相信?我根本不知道什么宝藏!”
  “你不知道?”腾地一下,老板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愤怒地在房间里快步走了几圈,双手撑在床沿上,脸几乎贴着我眼睛:“那你来这里干嘛?”
  “我来这里,是想知道,1200多年前吐蕃王朝崩溃时,赞普亲戚论恐热的后方已经出现了张议潮义军,他为什么不先巩固后方,却玩命地攻打驻守临夏的大相尚婢婢,最后兵败身死?”
  “终于说实话了,都说到这里了,还敢说不知道宝藏?”老板的眼睛变得冰冷:“别以为没有你,我就没法找到宝藏。”
  我大吃一惊:公元844年到851年,7年多时间,论恐热一直在疯狂进攻尚婢婢,尚婢婢始终坚守不退,难道和什么宝藏有关系?
  “你不说,没关系。这么多人都到临夏来了,就证明宝藏确实在这里。只要再找找,我肯定能找到。”
  老板掏出了三张纸,朝我晃了晃:“那老不死的,把方位图分给你爷爷,把宝穴结构图分给他们三家,想让我找不到。结果,聪明反被聪明误,我在这里守株待兔,宝穴结构图不是自己送上门来了吗?”
  这时,我脑子一片空白,眼睛直盯着房间里一个空着的花盆。
  砍刀拟了拟,对准我脖子,然后高高地举了起来。
  我闭上眼睛,等着刀砍下。
  “砰”电灯突然爆开,房间内,一片漆黑。几条人影闪了进来,几乎在同时,老板和两个服务员都发出一声闷哼。然后,我听到了人倒地的声音。
  我刚张口想叫,一块有刺激气味的布捂住了我的口鼻,一只强健有力的手臂使我根本无法动弹。很快,我就失去了知觉。
  黑夜,茫茫的黑夜……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慢慢张开眼,发现已是正午了,刺眼的阳光照着我。
  我动了一下,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身上的绳索已解开,房间里没有尸体,旅行包和我睡觉前一样,甚至摆的位置都和原来一样!看上去,竟然似乎什么都没发生!
  我抄起旅行包,夺门而出。这家旅店是典型的四合院,要出去,先要穿过院子。近8米长的院子,我只用了1秒钟,就穿过了。
  进了和大门相连的房间,我的血一下子凝固了:旅店老板坐在柜台里,戴着老花镜,正认真地翻着账本,还有一个服务员在扫地!
  逃,赶紧逃!我从来没跑得这么快过,街道两边的房子嗖嗖地向后飘。背后,传来好几个人的吼声。
  我扭头一看:旅店老板和那个服务员也从店里冲出来,拼命地追着我。我跑得更快了。
  突然,对面冲来一个人,把我拦腰抱着。我定睛一看:天哪,原来是那个不在店里的服务员!他气喘吁吁,冲我怒吼:“你疯啦!”
  就这么一得空,旅店老板冲到我面前,他和服务员把我团团围住,老板狞笑着伸出一只手。
  “拿来!”老板说。
  “没有!”死就死吧!我早就横下心来了。
  “没有?”老板沉吟了一下,问旁边的服务员:“小李,身上有几块钱?”
  小李使劲掏了一下,摸出了三张一块钱。“够了。”老板抽出两张,往我手里一塞,掉头就走。
  那个抱我的服务员把我放了,“呸”,朝地上上吐了口唾沫。我还听到,刚走了几步,他们就唧唧歪歪地骂:“神经病!”
  我站在这偏远小镇的街上,目瞪口呆。
  这个小镇实在是太小了,如果按照沿海的标准来看,甚至连个村子都不如。刚才街上这么闹腾,竟然连个看热闹的人都没有。
  尽管将近正午,秋季的黄土高原还是凉了起来。一阵秋风吹来,我不由得打了个寒噤。这时我才发现,刚才急着逃出旅店,连放在床沿的外衣也没穿,身上只有一件秋衣和一条秋裤。
  幸好,我旅行包里还有两身换洗衣服,也顾不上害羞,立即翻开包,当街把外衣穿上,可惜的是,皮带还留在旅店里。裤子有点大,可是我说什么也不敢再回旅店,只好用手提着。
  这次到甘肃,我的计划本来是考察一些古战场,为以后的研究增加实地材料。可是在这家小旅店里发生的一切,使我决定:赶紧回北京,越快越好!
  1992年时,西北地区的交通还很不发达,要回北京,先要到兰州,从兰州再乘火车。我当然是巴不得马上就走,可是要到下午2点多,才会有一辆从陕西过来的长途班车,这也就意味着,我还要在这个小镇呆近3个小时。
  突然,旅店老板又出现了!
  这次,他是一个人,手里还捧着我的衣服。“给!”他又把我衣服一塞。这时,一个东西掉在地上,原来是房牌。老板捡起房牌,虎着脸说:“你等着!”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我撒腿就跑,却被老板一把抓住:“你不要押金啦!”
  “不要了!”。
  “那可是你说的哦!”老板松开手,转头就走。
  附近一户人家的门帘掀开了,露出两个头: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小孩。“这个人脑子有问题,可怜啊。待会儿出门时绕着他走。”小孩还懂事地点了点头。
  大街上,阳光灿烂。
  这时,我突然心生怀疑:“难道在夜里的一幕,根本没发生过?仅仅是我做了一个梦?”可是,夜里的一幕我却记得十分清晰,如果是做梦,醒来之后,梦里的东西根本就不可能回忆起。
  这究竟有没有发生过呢?我懵懵懂懂,似醉似醒。
  从小时起,我就喜欢各种冒险故事。小学的时候,我就看《汤姆 索亚历险记》和《哈克流浪记》,到了初中的时候,我又迷上了《神秘岛》。这些书里的各种神秘故事和冒险经历让我觉得很刺激。有的时候,甚至我会晚上做梦,自己往往化身为梦里的主角。
  说实话,我这个人一向很孤僻,并不是那种很喜欢和人交往的人。真因为如此,我对现实并不是很感兴趣,反而很喜欢一个人独处,看一些书,并且思考一些旁人看来很奇怪的问题。
  这是我自己的私密体验,可是在我的幻想中,从来没有像这一次这样真实,甚至我自己都难以辨别。
  站在临夏回族自治州这个小镇的大街上,我突然有一种从未有过的体验,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存在,还是已经消失。
  说不定真的存在着一个前所未有的宝藏,而这个小镇的旅店老板一直在寻找着这个宝藏;可是既然旅店老板认定我知道宝藏的方位,为什么又会轻易放我走呢?为什么旅店老板在对我的态度,是这么的自然,一点都不存在造假的可能呢?
  难道,我真的做了一个梦,我所记忆的一切,纯粹是个虚幻的梦,而在事实上根本不存在?难道我是冤枉了旅店老板,他其实根本不知道什么论恐热、尚婢婢,只是一个在黄土高原的小镇上、普普通通地挣扎着生存下来,却又不失可爱的小老板?
  一个接着一个问题,使我陷入了巨大的谜团中。
  虽然这个小镇的大街上,阳光灿烂,我却觉得自己身处一片迷雾之中,根本看不清在迷雾中隐藏的真实。
  就这样,我在一团迷惑中渡过了这3个小时。下午2点25分,一辆挂满了灰尘的客车来到了这个小镇,我上了去往兰州的车。在找到座位后,我看到一个路牌,是这个小镇的名字:“西来庄”。
  路上,阳光依旧灿烂,照耀着两边光秃秃的群山;黄土飞扬,有时甚至能遮住路边的白杨树;远处,缓缓流淌的黄河闪着金色的光芒……如果在四五天前,这本是会让我无比激动地一幕。可是现在,我却一点也提不起兴致,来欣赏这西北的壮丽景色。
  现在,在我的心里,只有两个字:离开。
  第三节 失去的三天
    1992年时的兰州,虽说是个省的首府,还只是个沿着黄河而建、很长,却宽度不够的小城市。甚至现在名气很大的兰州拉面,在当时兰州的大街上,招牌都很少见。
  唯一让人感到像个大城市的,只有两样:“天下黄河第一桥”,这是在1907年时,清政府建造的黄河干流上第一座大型铁结构桥;另一个就是兰州大学,这所学校现在名气小了起来,在1992年时,名气很大。
  此外,还让我感到惊异的,是在兰州郊外随处可见的窑洞:一片麦苗青青的山坡地正下方,居然挖着洞,大洞住人,小洞养羊,在江南,这根本不可思议。
  我到兰州,还有一个前面没交代的打算,就是买一床雪梅牌毛毯,现在已经几乎没人知道这个毛毯的品牌,可在上世纪80年代末到90年代初,这个毛毯的名气很大,它的生产厂家是兰州一毛厂,产品只有30%国内销售,70%出口国外。
  因为考虑到总有一天会和陈紫青结婚,一条好一点的毛毯必不可少,所以我专门委托朋友,帮我采购了一条,这次到兰州,为的也就是把它带回去。
  我到兰州时,已经深夜2点多,上午10点多,朋友来了。不用说,手里还提着毛毯。
  “准备什么时候走?”
  “要看火车,如果能买到今天的车,我今天就准备走;如果实在买不到,那我就24号走。”
  这时,朋友惊讶地看着我:“24号?今天已经是26号了!”
  什么?我大吃一惊。在以往,我从来没有过错过日子。
  此后,我一直在发愣,已经顾不上我朋友的絮絮叨叨,什么既然到兰州来了,兰州的小吃总要尝一尝,像炒粉(和南方的炒粉不一样,兰州的炒粉是立体正方体的)、羊杂碎汤、锅魁之类的;什么拉卜楞寺也要去一去啦之类的。
  过去的几天,一直在我的脑海中盘旋。
  8月21日上午,我到了西来庄,住进了这家叫“西来招待所”的旅店;中午时,我到了尚婢婢和论恐热交战的古河州城周围转了一圈,在土里还掘出了几只生锈的箭头;吃了晚饭后,我就睡觉了。然后,就发生那让人毛骨悚然的一幕。
  我离开的时候,应该是8月24日,而我自己以为是8月22日。换句话说,我睡眠的时间,应该是从8月21日晚上到8月24日早上,整整睡了两天三夜!
  这两天三夜,我究竟干了些什么,是一直在睡觉,还是在自己毫无感觉的情况,干了些什么?我拼命地回想,可是脑子里留下的,只是那一片黑暗。
  这时,我突然想到我在北大探听到的一件事:陈步云教授十多年前被流放的地点,就是西来庄!
  难道夜里发生的一幕,不是我的梦,而是真实发生的事?真的有那个宝藏,也真的有那么穷凶极恶的旅店老板,甚至还真的有用寻宝人的骨粉养花的事?难道这个旅店,和陈步云教授的神秘始终,有着什么联系?
  在住店的时候,交了10元钱,讲好了房费5元,房牌押金3元,房内设施2元。如果我住了两天三夜的话,我该倒欠旅店5元,可为什么老板没找我要?反而表现得像我只住了一个晚上一样,还要倒找我钱?
  一个真正开店的老板,不应该这样,中间一定要猫腻!
  这一定要搞清楚!
  我一把抓住还在絮絮叨叨的朋友:“我还想再去一次临夏!”

  朋友惊讶地看着我:“还要去临夏,不是说要回北京吗?”
  我于是把在旅店的经历和我的怀疑讲了。朋友越听脸越变得严肃:“有这种怪事?如果不是梦,关系好几条人命,确实该好好查一下。”
  朋友的单位是兰州四毛厂,正好第二天就有一辆卡车要去临夏收购羊毛,路过西来庄镇。朋友当即决定,第二天早上我就搭他们公司的车去。“押车的、驾驶员,再加上你,有三个人,相互间可以有个照应。”
  第二天一大早,就有一辆卡车停在旅馆前。开车的是个脸瘦瘦的年轻人,名字叫孙卫红,一听就知道是文革的产物;押车的也是个年轻人,身材高大,肌肉发达,脸上还带着个刀疤。
  “呵呵,你就是李博士吧,我叫陈明,奶奶的,昨天快下班了,我们处长突然叫我来押车,唉,这几天老婆抱不成了。”一边打招呼,他一边自我介绍,原来他是四毛厂保卫处的,一个多月前刚刚从部队转业回来。
  发现我在注视着他的刀疤,陈明解嘲地摸了一把脸,解释道:“在老山前线,和越南鬼子肉搏时,被小鬼子剁了一刀,奶奶的,破相了。”
  一路上,从陈明的嘴里,我知道,他在部队里干的是特种兵,曾经是排长,中越双方的特种兵曾经爆发过战斗。一次战斗中,陈明就干掉了两个越南兵,没想到,却被第三个越南特种兵砍伤了脸。
  他是兰州郊县的人,本来按理说,他很难转业到兰州的,不过因为他在越南前线的表现不错,立了二等功,所以破格进了兰州城,三天前刚刚到四毛厂保卫处报到。
  说实在的,我之前从来没有过和这种人打交道的经历。

  相比起陈明的活跃,孙卫红却一直不说话,他只是默默地开车。
  从兰州到临夏,如果按直线距离来说,并不算远,只要一直向青海方向走,路过了永靖和东乡两个县,然后就到临夏自治州了,不过我们要去的西来庄却在甘肃和青海的交界处,当时的交通还不够好,一路颠簸不已。
  幸好,陈明是个活跃的人,一路上听他讲在越南的神勇故事,倒也少了原先的寂寞。过了东乡之后,我就对他讲起了此行的目的。
  结果倒是引来他不少的问题:“你醒来后,没去看看床前有没有血迹?”、“你有没有注意一下老板的长相有什么不同?”、“你当时为什么不报警?”……
  俗话说,当兵三年,非傻即痴。像我们这种人,在学校呆的时间长了,很注意说话的方式和方法,突然间和这么一个从战场回来不久的大兵交谈,说实话一时之间还有点不习惯。
  更让我觉得好笑的是,陈明居然是古龙小说的爱好者。他竟然认真地对我说,他认为,在那天晚上,店老板和两个服务员被人杀了,我在8月24日见到的那三个人根本是冒充的,他们都化过妆!
  经过多年的学术训练,我已经形成了自己的思维方式:我觉得,如果一件事没有百分之百把握的话,千万不要过早去下结论。像陈明这种敢于猜测的人,在以往的经历中,我还没有遇到过。
  “我也不排除这种可能,不过我们现在没有充足的证据。”
  “哈哈,要个鸟证据。我们在前线的时候,就有一个越南特种兵杀了我们一个兵,再化妆成他,大白天大摇大摆,走进我们阵地,一下子干了我两个战友。”
  “在甘肃和青海交界的地方,你觉得发生这种事情的概率高吗?”
  “那也说不定,老山不过是个长满野草和杂树的山,根本不值钱,我们还有这么多人死在那里,如果要真有百亿美元的宝藏,要是我,老早杀了几千几万人,用点化妆术算个屁!”
  “那猜错了怎么办?”
  “那就改回来好了,你们这些读书人,把事情搞得这么认真干什么?”
  在学术界,如果出现有人证据不足,就信口雌黄,在当时,不要说念到博士,就是连念到硕士研究生,也是不大可能的事。学术,靠的就是严谨,如果一旦猜错,那可就名声扫地了。这么长时间的书念下来,我已经不习惯这种大胆假设的事情了。
  我摇摇头,和陈明这个老兵痞实在搭不上话,他满脑子里,装的都是复杂的东西;当时,我觉得,其实世界很简单,根本就不像他想的那么复杂。
  但是,我忘记了老毛说过的一句话:人民群众才是真正的英雄。
  陈明实在没法说服。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包上海产的“凤凰”牌香烟,递给陈明。没想到,他却摆摆手,连声说不会。
  这根香烟又勾起了他的话:“我们当特种兵的,和一般兵不一样,他们可以抽,我们绝对不能抽烟。”陈明说,这是惨痛的教训之后,才被人记牢的规矩,抽烟的人往往嗅觉不灵敏,另外还有烟气味,他有个战友战前抽了根烟,两小时后埋伏在树上时,因为呼出一口气,被越南人闻到了,抬手一枪,当场打死。
  越南特种兵也有不守规矩的。一次执行任务时,陈明突然闻到一股很淡的烟味,他立马趴下,旁边两个战友已经被子弹打成了筛子,他回枪就扫,整个排才没全军覆没。
  第四节 神秘的地洞
  和陈明这种人在一起,寂寞是肯定不会有的。
  说说笑笑之间,很快,西来庄镇土黄色的房子已经远远可见,这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不过西北地区和沿海地区有点时差,太阳还是高高地挂在正中偏西一点。
  又进了这个铺满黄土的小镇,那天夜里恐怖的一幕立刻浮现在我眼前。整个小镇,还是很原来一样,安静得叫人发怵。
  卡车在西来庄招待所边停了下来,陈明和我跳下车,走进了这座阴森森的旅馆。奇怪的是,这个旅店大门洞开,里面却空无一人,老板和两个服务员不知去向!
  进了院子,我突然发现,夜里我见到的那三盆菊花正安静地在角落晒着太阳。我指了指,陈明跳到盆前,他用手捏起一块花泥,放到鼻口闻了一下,脸色大变。低声对我说:“这泥确实有古怪!”
  “有股腥气,你闻到没有?”在院子四周缓缓转了一圈,陈明突然问我。我细细地闻了好几下,却什么也没闻到。
  “里面的屋子。”陈明低沉短促地说了一句,操起院子里的一根木棍,冲进里屋,我也跟了进去。这时,我才闻到,里屋里果然有一股淡淡的腥味。
  陈明蹑手蹑脚,我连大气也敢喘一下。里屋也是空无一人,我们搜遍了整个屋子,也没发现腥气的来源之处。
  这股腥味让我联想到了清明节上坟:那时候,土里会散发出一股很奇怪的腥味,似淡似浓,却令人闻了极不舒服。
  我正疑惑时,只听陈明说了一句:“对!这是死人腐烂的味道。”后来,我才知道,对这种气味,陈明实在是闻多了。
  这个旅店其实很小,后面的住宿区只有两层,总共有8个房间,上下各4间。我以前住的房间在2楼的中间偏西。陈明冲进了这个房间之后,头伏在地上细细打量,突然他惊呼一声,站起来,手里捏着一粒尘埃样的东西,另一手捏着一根很粗的针。
  到了阳光下,我才发现,这是一粒很小的玻璃碎片,细看一下,还能看出碎片上蒙着一层烟雾。“白炽灯用的时间长了,钨就会蒸发到玻璃上。”陈明低声说。
  尽管房间里的电灯线上,一只崭新的白炽灯还挂着半空中,这个蒙着钨的玻璃片难道不会是以前的灯泡留下的?“那天晚上,灯泡就是这根针打碎的。”陈明晃了一下针。
  尽管房间里的电灯线上,一只崭新的白炽灯还挂着半空中,这个蒙着钨的玻璃片难道不会是以前的灯泡留下的?“那天晚上,灯泡就是这根针打碎的。”陈明晃了一下针。
  “看,水泥地上还有一点没被擦掉的血迹。”顺着陈明的手指,果然在水泥地上,看到一个针尖大小的小黑点,如果不小心,根本看不出。
  “现在该怎么办?”我悄悄地问。
  “我们走!”
  “走?”
  “对。”
  “这么就走?”
  “这里什么都找不到,我们呆在这里干什么?”陈明突然声音大起来,态度也一反以前的和蔼。
  我们跳上卡车,离开了西来庄镇。
  车上,孙卫红正紧张地捏着一把长柄钳。
  看到我们,他只问了一句:“店里有古怪?”
  “对!”
  孙卫红不再问第二句话,立即发动卡车,沿着我们原来的方向驶去。
  陈明一直紧张地回望,似乎担心有什么人会追过来。
  大约开出十五分钟后,卡车突然出了公路,拐进小山背后。陈明和孙卫红跳下车:“李博士,下车!”
  这是一片荒山,周围全是一人都高的草。我环视一周,在视线所及的范围内,没有任何一个人的踪影。只有微微的凉风吹过,让我觉得脖子发凉。
  我突然害怕起来,这两个人一声不吭,突然把我带到这荒山里来,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们……我甚至不敢想下去。
  再一看,陈明和孙卫红跑东跑西,正在荒山里到处乱翻。在这荒凉的山里,他们究竟想干什么?我看到,他们不时从地上捡起一块块的东西,然后把它抱到一个坡土坍塌形成的小洞里。
  “过来,过来!”他们直冲我挥手。
  走近一看,原来他们抱的竟然是一块块大山石!
  我虽然读了很多年书,可是这情形我却从来没见过。这不符合我的逻辑,感到头脑木楞楞的。
  “李博士,进去!”陈明突然语气强硬地命令道。
  陈明站在我的面前,而孙卫红却不在洞边,他径直走向卡车。
  我突然想到,这会不会是他们把我骗下车,准备在这里动手,山洞就是我的葬身之地。再一想,更觉得是真的:他们找的那些石头,说不定就是为了压住我的!
  “我不进去!”
  “野风凉,你要在这里呆一段时间,还是进去吧。”不知为何,陈明的声音听起来阴恻恻的。
  孙卫红走近了,我看清了,他从车上取了一张塑料布!
  我眼前浮现出一幅景象:我被掐死后,陈明和孙卫红把我丢进山洞,盖上塑料布,在塑料布上,他们还要压上石头!
  孙卫红身上,还背着书包、军用水壶。
  他打开书包,取出熟鸡蛋、大饼和酱肉,分给我和陈明。
  逃,我肯定是逃不掉,反正不过是个死。我横着一条心,不辨滋味,大嚼起来。
  陈明和孙卫红边吃还在边聊:“几个人?”
  “应该是三个。”
  “屋子里几个?”
  “两个,一个在外把风。”
  “会不会还有一个?”
  “不会,四个人靠旅店生活的话,太显眼了。”
  孙卫红点点头,又问:“把风的知道在哪里吗?”
  “不清楚。”
  “里面两个人手艺怎么样?”
  “至少有一个腕力很强,用针能透过窗玻璃,再射破灯泡。”
  “和你差不多。”
  “嗯。”
  “只要先知道那个把风的,我们的胜算有十成了。”
  “好吧,我们睡一睡。”
  “睡吧!”
  两人铺好塑料布,再压上石头,几分钟后,居然在山洞里打起鼾来了。

  他们想干什么?听了这番话,我心里嘀咕起来。
  我一个人站在荒草凄凄的山坡,满肚狐疑,独自发呆,只听见风吹过荒草,沙沙地作响。
  陈明睡了一阵,见我还一个人站在洞外:“博士,睡一下,我们晚上还要去西来庄!”
  “去西来庄?”
  “对,杀个回—马—枪——”最后一声“枪”之后,竟是一连串的呼噜声。
  回马枪?他们究竟想干什么?长久以来,我从不怀疑自己的智商,这时我却怀疑起来,因为我根本听不懂陈明是什么意思。
  太阳渐渐偏西,荒原上的风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凉,草越发地沙沙作响。我一个人站在这片无人的荒原,依旧在发呆。
  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了?从小时、到上中学、大学,直至念博士,我一直觉得我能把握自己的周围所有的一切,但这两天的经历,却让我感到我的人生存在着很大的缺陷,我陷入了种种谜团之中,却没法从谜团中找到一丝答案。
  我为什么要到这个荒原,这个世界是不是像我所想象的那样,还是我本来就没搞清楚世界是怎么样的,却还以为自己已经搞清楚了这个世界?
  世界,充满了迷乱和争斗,充满了种种莫名其妙之处。我怎么去辨别人们,怎么去理解人类的情感。不理解这个,我觉得自己的研究工作根本无法进行下去。
  我困了,这么多天的紧张和劳累,使我的身体软了下来。我和陈明、孙卫红一样,也躺在草丛里,深深地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长时间。突然有人在使劲摇我:“博士,我们出发了。”一看,是陈明。
  黑夜,已经降临。天空中,繁星点点。
  孙卫红站在我面前,说:“博士,有三件事情先给你交代一下:第一,紧跟着我们俩;第二,走路时不能有声音,嘴里也不要出声;第三,只准看,不准来帮忙。”
  陈明补充道:“博士,这次行动很危险。你和我们不一样,没经过特种兵训练,为了保障你的安全,一定要记着这三句话。”
  “孙卫红也当过特种兵?”
  “对啊,他当过我的领导。”
  “领导?”
  “他是我老连长。”
  连长、行动……这一连串的事情让我觉得有点头晕目眩。
  我只想到一个问题:“照你们的意思,现在西来庄里有几个很难对付的人?”
  “对,他们就是那天杀了旅店老板和服务员,后来又化妆成他们的人。也就是8月24号,追着你、要塞钱给你的也是他们。”孙卫红说。
  “你们怎么知道,他们一定杀了旅店老板和服务员了呢?”
  “陈明查看过了,你房间窗户玻璃上个洞,这是粗针穿过的;你床前,也有血迹。这说明,这批人手艺不错,要么不下手,一下手就不留活口。”
  “照你这么说,这群人已经在一旁窥探旅店老板他们很长时间了,为什么早不下手,晚不下手,偏偏要在旅店老板准备杀我的时候下手?”
  “他们看到旅店老板对你下手时,担心你被杀后,就没人知道宝藏的下落,因此迫不得已才下手。另外,他们之所以一直在旅店周围窥探,是因为不知道最后一个人是谁,他们听了旅店老板和你的对话后,当然不必再有顾忌。”
  “他们杀了旅店老板之后,为什么要化妆成旅店老板,不马上离开?”
  “因为他们要在旅店里找一些东西,却一直没找到,既然不能杀你,又不便离开旅店,只能设法让你在短期之内相信,你只不过做了个梦。这样,他们就能得到更多的时间,把东西找出来。”
  “那你估计,他们找到东西了吗?”
  “没有。”
  “为什么?”
  “旅店大门开着。这就说明,他们发现我们时,仓促得甚至来不及关店门。”
  “那我们为什么白天不把他们找出来,却要到晚上去找?”
  “我们估计,他们有三个人,手艺不错,不必我们差,再加上他们对旅店的情况很熟悉,白天我们在明,他们在暗,我们两人肯定不是他们的对手;在晚上,我们在暗,他们在明,我们可进可退。所以一定要在晚上去旅店。”
  “另外,我们三个人坐了半天车,太累了,不适合马上进攻。现在我们养精蓄锐,他们的体力就不如我们了,现在进攻,正是好时机。”陈明插嘴说。
  两人的一番话,使我茅塞顿开。白天,他们所做的一切顿时清晰起来。看来,陈明和孙卫红早就胸有成竹,我立刻充满了信心。
  
  这片荒原离西来庄约10里地。前面一大段,我们还沿着大路,站着走;快到镇时,孙卫红和陈明都在地上爬了起来。到了镇的入口处,两人更是谨慎,爬的速度更是缓慢。
  我的手正好按在一块尖石上,“嗯”的一声还没出口,就被陈明捂住了:“嘘——,别出声,这伙人中有个把风的,就在边上。”
  夜,黑魆魆,对面的人都见不到,这把风的会躲在什么地方呢?
  我们三人绕着小镇爬了三圈,把风的却依旧不知在何处。
  正在惶急间,爬在后面的孙卫红突然拍怕我们,只见我们正前方,一个小红点或明或暗。
  陈明跳了起来,手一扬。黑暗传来“啊”的一声惨叫。
  这时,孙卫红已经跃出。细一看,只见孙卫红抱着一个人,手里一把水果刀正好抵住这人的咽喉,地上一个点还兀自闪着红光。
  原来,这人居然躲在一个石敢当后,难怪我们始终没看见,不过,他抽的一根烟却让我们看到了他。
  陈明掏出电筒一照,只见一根大铁钉深深地插在这人肩膀,痛得他浑身发抖。陈明掏出绳子,把这人捆得严严实实,又撕下一大片衣服,把这家伙的嘴堵上。
  别看孙卫红人瘦,力气却不小,他一只手就把这家伙拎起来,塞进附近一户人家的麦草堆里。
  旅店就在100米开外,大门紧闭,里面透出昏黄的灯光。孙卫红带着我,躲在旅店门口,一转眼功夫,陈明一个翻身,就从两米多高的墙上翻进旅店。
  “糟了,他们跑了!”旅店里,突然传来一声惊叫。
  孙卫红一脚踹开大门,只见陈明站在院子里,满脸失望。
  我心一落,只见在院子里,一口大缸已经被挪开,露出个直径约50厘米的黑洞。里面,一股股腥味冒出。
  “妈的,不顾了,我下去,你在上面。”陈明咬着牙说。
  面对着意想不到的事情,孙卫红也不知如何是好。这时,我大脑的灵活性已经渐渐复苏,开始思索起来。
  显然,我们低估了对手的能力。这次陈明和孙卫红采取的行动,类似田忌赛马,我们使用的战术是尽量分解对方,然后各个击破;但是对手传递信息的能力却超过了我们的估计,这就使我们可能转小胜为大败,陷入了劣势中。
  可是,既然我们之前能击破一处,这也就意味着这一信息被传递,应该是在我们放翻把风之后。这也证实了前面陈明和孙卫红的估计,对手就是两个人。对手之所以隐藏,是因为对战胜陈明和孙卫红没有绝对把握。
  因此,对手要击败我们,只能用两种办法,一种办法是把我们引向暗处,利用他们对地形的熟悉来击败我们;另一种是把我们隔开,假设我们有一个人进了洞,另一个人把守的话,毫无疑问我们会被各个击破。
  “慢,等我想一想。”我伸手拦住陈明。我的大脑在快速转动,不断翻开历史上著名战役的例子。
  在我国甚至是世界上的著名战役中,用奇取胜的例子累累皆是,但大多是先正后奇,然后才出奇制胜,换而言之,就是先求自保,然后再找准对手的弱点,给对手以致命一击。
  想到这里,我觉得通体透明。于是掉转头,看着陈明和孙卫红,缓缓地说:“以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如果对手故设疑阵,人藏在洞外,那就是二比二,大家可以打个平手;如果对手是在洞内,里面食物肯定不多,我们在洞外守着,那他们肯定耗不过我们。”
  看着陈明和孙卫红赞许的笑容,我知道,他们现在对我另眼相看了。我然后继续说道:“即使是现在,我们仍然占少量的优势,但如果我们急躁了,不论是进洞还是一个进洞,一个在外面,都会输。”
  “那我们怎么办?”两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等。我们耗得起,他们耗不起。只要我们等,就赢定了。”
  “你行啊!博士,要是你在部队的话,起码能当个将军!”看得出,两人非常赞同我的意见。
  这一刻,我内心感叹得很,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用过所学知识为自己办一件事,并且以为这是无用的。这时,我才明白,那些被人称为“首长”的人为什么老是喜欢听人家讲历史故事。他们是在从历史故事中学东西啊。
  长久以来,在学者中间,一直存在着一种偏见,觉得那些在学术之外的人们不理解学者的活动,所以才会有一些所谓的名门大派存在。但是,真正的学问,是应该能够使人生活得更好,人变得更聪明!
  我仰望星空,觉得在这一瞬间,自己变了很多,什么蔡元培、傅斯年,让他们见鬼去吧!这个世界没有英雄,只有有自己独立思想的人才是英雄!
  另外,由于历史沉积的原因,再加上土壤在一定的物理和化学条件下也会发生变化,所以表土和底土往往不尽相同。像长江三角洲附近,表土是清一色的水稻土,但底土就各不相同,上海附近的底土是砂质土,但是过了太湖往西,底土就通常是黄土,在浙江的钱塘江以南地区,沿海的底土是砂质土,过了绍兴就成了石质土,就是还没完全风化的那种小石头。
  表土和底土不一致,即使是很老练的盗墓贼也难把握,坍塌事故也就在所难免。我以前在墓葬考古发掘现场,常常会发现古代盗墓贼的骸骨,死亡原因很简单:因盗洞坍塌而被窒息,或者干脆被活埋。至于机关、陷阱等,虽然被民间愚夫愚妇说得神乎其神,我倒几乎没见过。
  所以每个考古者在考古之前,首先要到地质部门或自己单位,去查一下当地表土和底土的情况。等发掘时,如果发现土层有被人为扰动的情况,那就等于考古现场勘址工作已经完成了一半。
  我来甘肃之前,已经调出了要考察地区的土层图,并仔细地研究过。临夏地区黄土层很厚,深度有好几百米,表土和底土相当一致。
  “黄土比较硬,挖起来很费劲。这个洞是新洞,刚开挖不久,他们根本挖不了那么长距离。”我说。
  “怎么知道是新洞呢?”陈明充满疑惑地说。
  “旧洞边缘很圆滑,这个洞却是很粗糙。”我笑着说:“所以,我们只要等就是了。
  说这段话的时候,我的声音并不小,因为毕竟对手很硬,陈明和孙卫红是我朋友单位的,如果对手不知道我们的底牌,拼死冲出来,虽然我们肯定会赢,可万一“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话,我根本没法向朋友交代,也没法向这两个人的家属交代。
  所以,我要让对方知难而退。
  夜,很长很长,我们一直全身紧张,在等待对手可能发起的雷霆一击。
  可是,直到星辰西斜、天色渐渐亮起来,对手始终没有出现。不过我们仍然保持着高度紧张,因为越是接近黎明,对手就越可能出现。
  我永远忘不了那一晚的等待,不过我知道,至少有两人也在等待,而且他们比我们更困,因为我们至少还在下午睡了一觉,他们却没有。
  如果他们在外面,他们是不敢离开的,因为他们深信我是知道秘密的那个人;如果他们在里面,那他们更不敢睡,因为我们随时可能冲进去。毕竟,他们在昨天晚上就吃了个亏,被我们杀了个回马枪。
  选择,是一个人甚至是人类历史上永恒的话题。所谓“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就是这个道理。我们都在静静地等待,直到对方难以忍受,终于犯了错误。
  犯错的代价极其昂贵,因为我们会丢掉生命。
  我们至少还有两张牌:一个是被我们塞在草堆里的那个人,还是镇上的人们,毕竟我们没有犯案在身,而他们却几乎可以肯定是杀了人的。虽然整整一个晚上没有睡觉,头脑有点昏,我却充满了自信,这次我们赢定了。
  夜消失一分,我们的胜算就增加一分。
  可以看出,对手也是极其老练的人,他们肯定知道自己的劣势,但他们也能沉得住气,他们也在等待机会。
  机会就是我们犯错,所以我们绝不能犯错。陈明和孙卫红显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们一直睁大眼睛,丝毫不敢懈怠,毕竟对手杀人往往是在一两秒钟。
  镇上,响起了第一声鸡叫,然后是两声、三声。
  对我们来说,这是福音;对对方来说,这却是哀鸣。
  “博士,你离这个洞远一点。”陈明低声说道,并用手指了指离洞六七米的地方。显然,他的头脑十分清醒,准备做一件让我们更处于有力地位的事,把那个在草堆里的把风人带到旅馆。
  整整一个晚上,为了自身的安全,我们必须始终呆在一起;但是,我们的同盟军——镇里的人们已经半醒。
  只要我和孙卫红不在同一处,他们就不可能把我们俩一起干掉。万一孙卫红被干掉了,我只要提高嗓音,大喊:“杀人啦!”,半分钟不到,整个大街都会是拿着锄头、钉耙的镇里人。
  一声鸡叫,意味着实力的不同,我们已经能腾出一个人了。
  尽管如此,陈明离开的时候,我仍然十分紧张:对方究竟是不是那种按常理出牌的人呢?这必须建立在一个基础上:如果对手在外面的话,他们是不是坚信有那么一个巨大的宝藏。
  陈明一旦被干掉,我们就会处于严重劣势。这时我们唯一的选择,就是大喊大叫,把这秘密公布于众。这伙人显然经过多年谋划,那他们就会毁于一旦。所以,在对手在外面的情况下,陈明如果安全了,这个宝藏就是真的;反之,就可能是假的。
  等到听到陈明粗重的脚步声时,我知道了两个答案:如果对手在外面,那这个宝藏就十有八九是真的;如果对手在里面,那就麻烦了,因为对手算计的精明程度,确实十分精准,我们以后要步步小心。
  在我的想象中,成为如此高智商犯罪团伙的一员,应该是那种相当精明、年龄较大的人物。可是,我见到的,却是一个只有十八九岁、脸上还带着稚气的大男孩。
  这小伙子纯粹是个典型的西北乡下男孩,他的两只手十分粗糙,开裂得像老松树皮,显然是一直在干农活;穿着也十分土,是一件破得露出小洞的中山装;脸上,是常年被风吹出的暗红色;肩头有一大片血迹,那是昨天陈明的杰作。他眼睛里,既有困倦,也有恐惧,忽闪忽闪地,一直盯着我们。
  我以为他会什么也不说,可是他说了。
  “和你们在一起的人,现在会在哪里?”小伙子低下头,低声说道:“在洞里。”我心里一阵狂喜,这么大的孩子,不太可能说谎。从他的声音,我也听出,他是那天掏出3元钱的“小李”,只是他的相貌完全和当时不一样,终于证明陈明的判断是正确的了。
  “里面的洞有多深?”孙卫红问。这是个假问题,我们都在洞边蹲了一夜了,当然不知道这洞有多深了,不过却可以判断他前面回答的真实性。
  “你问直的还是横的。”
  “废话,直的!”
  “两个人高。”这口洞有大约3米,确实是两个人高的样子。
  “那么,昨天他们是怎么事先知道我们冲过来的,你们是怎么联络的?”孙卫红继续逼问。小伙子胆怯怯地,瞄了一眼那口大缸。
  我心里一惊,起初我还以为这口大缸仅仅是为了遮住洞口,没想到它还有另一个作用:贴地听音。其实,这种方法在中国古代流传已久,古代甚至有将大瓮倒扣埋入地下,通过回声扩大声音以了解敌人动向,或者监听是否有敌军在挖地道攻城。“正是‘礼失,求诸于野’啊!”我暗自叹息。
  这口大缸其实是个扩音器,它能把100多米外把风人的脚步声传到旅店,这次,只是我们冲进的速度实在太快了,这口大缸才没来得及合上;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因为陈明对这里不熟悉,多耽搁了几秒钟,所以大缸就合上了。
  剩下的,我甚至不想再问了。根据我以往从事考古鉴定的经验,按照两个人一天挖10小时来算,他们直的这个洞,挖下来只要半天时间,因为洞是直的,可以用长柄工具。开挖横洞的时候,就很难了,因为空间有限,他们掘进速度不会很快,这几天功夫,他们掘的横洞最多长六到七米。
  和三个尸体呆在一个狭小的空间内,还要忍受恶臭,加上上面还有强敌在侧,对手的忍耐力,真不是一般人所能想象的。唉,这是何苦呢?就算是宝藏,也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我甚至可怜起这伙人来了。
  大概陈明和孙卫红也估计到了,两人喜气洋洋地,居然在离洞口五米左右的地方劈起柴来。呵呵,这两个前特种兵,大概准备生活做饭,搞长期抗战了吧!
  奇怪的是,两人把柴火劈成了一小块、一小块的,然后在院子里的一个盆子里升起火来。我瞄了他们一眼,很是奇怪。不会吧,这两小子准备在这里烧烤?
  可是,这两人又不像是在烧烤,等到盆子里的木块化成了一快快通红的火炭,陈明端起盆子,突然往洞里一倒。这时,孙卫红已经从旅馆的厨房间抱出一大堆麦草,也往洞里倒。
  这时,我才明白,这两小子玩的是更黑的一手:火攻。西北地区本来就很干,麦草一遇到炭火,立即噼噼啪啪地着了起来。整整一个晚上,我们一直在担心对手会从洞里跳出来。这下,他们想跳也跳不出来了。
  没想到,最黑的还在后头,两人居然又端出两大勺水,直接就浇在开始烧起来的麦草上。水一下去,原来蓝的轻烟一下子变得又白又浓,十分呛人。这时,洞里传来一阵微弱的咳嗽声。
  看到浓烟,那个“小李”脸色变得煞白,嘴唇发抖。陈明和孙卫红两人还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大缸移了过来,正好盖住洞口,烟一点也不出来,全往洞里灌了。
  我紧张地看着这口缸。
  孙卫红拍拍我的肩膀:“博士,没事的,只会熏昏人,不会死人。这我俩有经验。”陈明也笑嘻嘻地说:“要是把他们熏死了,宝藏我们问谁去呀?”
  难道这两人也在琢磨宝藏的事?我心里咯噔一响。
  孙卫红看出了我的心思,连忙说:“我们不贪心,找到宝藏后,拿走够生活的,其余的——”他拍拍胸脯:“交国家!”
  “我们这些工人可怜啊,孙连长他们还两人住一宿舍呢,和嫂子干那事,也就用一帘子隔着,连喘口粗气都不敢;我也没办法,做事情只能到公园草坪上,浑身一身土,都没地方洗。”
  他们的这种想法我理解,我默默地点了点头。
  我们这个社会,对好人要求太严格,对坏人要求太松。像陈明和孙卫红他们,在老山前线舍生忘死,很多人葬身荒山,只得到一个黄土堆。幸运的,回到家乡,干的还是那些最低微的活,为生计发愁,为柴米油盐担心;而那些鼓动他们去为国作贡献的人,却是怒马轻裘,胖得发愁,以为自己对这个国家贡献多多,活该享受。
  一个人,如果要做好人,是在太难,因为社会要他们丝毫不讲回报,认为这是应该的,好人似乎就应该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如果一个人是坏人,社会却会百般关照,为的就是他们痛哭流涕,说一声“我错了”,然后被大肆鼓吹,认为是社会昌盛,居然能实现感化召唤这些浪子。
  陈明和孙卫红他们想过得好一点,有什么错呢?在昨天一天,他们难道不是兢兢业业地保护我,他们舍生忘死,起先不也是不求回报吗?我是他们什么人?前天我们根本还不认识,可是他们对我,难道不是和亲兄弟一样可亲吗?
  他们是好人,所以他们应该得到回报。想到这里,我甚至为我起先的小心眼感到惭愧。这个国家,如果不能给好人以厚报,给坏人以严惩,绝对不会变得强盛,我想。
  看到我点头,孙卫红和陈明也很开心。两人虽然一夜没睡,却争着淘小米,在厨房刷锅,生活做饭,然后,饥肠辘辘的我们大吃一顿。
  这段时间,洞里面的人丝毫没有动静,他们该被熏昏了吧?我想。虽然心里大概也这么想,陈明和孙卫红却丝毫不敢大意,他们一人手持一个三节电筒,这东西既可以照明,在狭小的黑洞里也可防身。
  孙卫红先跳了下去,陈明在后。我则准备看两人如何把洞里昏迷过去的人抬出来。洞里突然传出一声惊叫:“洞里没人!”

  第五节被困古墓
  陈明和孙卫红从洞里跳了出来,对准“小李”就是一顿拳打脚踢:“快说,他们去哪里了?”“小李”脸上被捶得高高隆起,嘴角也渗出了血。看着一个半小伙子被捶成这样,我也难受。
  从陈明的口中,我才知道,他们跳下去之后,发现果然如我所预料的那样,横洞只有六七米长,在洞穴的末端,横躺着三具尸体,大概就是之前想杀我的旅馆老板和两个服务员,这一切都如我们之前所料,但是里面没有被烟熏倒的人,陈、孙二人摸了一遍洞穴的壁,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虽然挨打,“小李”始终低着头,一声不吭,显得很是倔强,这更激怒了陈、孙二人。我不忍,上前拦住他们:“小兄弟,我们也不想害你,你就告诉我们吧!”
  “小李”的脸上,突然露出了古怪的神色,似笑非笑,眼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突然他“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哭了好长时间,他才抽抽嗒嗒地说:“他们……他们进去啦!
  从“小李”的嘴中,我们才知道,原来他们是一伙盗墓贼,都是甘肃平凉人,这伙人总共有三人,领头的姓张,名叫张拱,其它两个一个叫陈卫,“小李”的真名是刘强。
  大约半个月之前,他们转悠到了西来庄,发现这家旅馆比较古怪,店老板和服务员都是神神秘秘的,于是他们就盯上了这家旅馆。“一般常理,开在这么荒僻小镇的旅馆,第一,用不着这么多的服务员;第二,为了赚钱生活,肯定会热情拉客。可是这家旅馆却并不这样,服务员不热情招待,老板一点责备的语气都没有。”
  刘强顿了顿,继续说道:“七天前,下起了蒙蒙细雨,路过这店的时候,我们突然发现这店门口的泥土很是湿润,而周围的土却依然干燥。我们挖了多年的墓,这点经验还是有的,就琢磨着,这底下肯定有古墓,水渗不下去,才会这样。于是从那天起,每天晚上我们就悄悄地爬进店里,想看个究竟。”
  “连续好几天,我们一点动静也看不出来,老板和服务员都早早睡觉,然后第二天开门。唯一和普通店不同的地方,就是老板从来不数数每天赚了多少钱。”说到这里,刘强看了看我:“后来你就来了,当天晚上,我们进店的时候,店老板和两个服务员在找斧头和砍刀。老板对一个服务员说:‘这么多年等下来,终于等到这最后一个啦。’听到这话,我们心中一喜,只听见老板又说:‘等到找到宝藏,大家到兰州城里好好地乐上几个月,然后想出国就出国,想住大城市就住大城市。’”
  “说完这话,三个人都低声呵呵地笑起来了。这时,其中一个服务员对老板说:‘老大,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我们的三张宝穴图已经凑齐了,这宝藏又明显在这旅店下,为什么我们两年来一直不去挖,非要等到这小子来。’老板摇摇头,说:‘这你就不懂了,俗话说:‘兵不厌诈’,这么大的宝藏哪是那么好找的,说不定古代的人故意弄个玄虚,骗骗我们呢?否则的话,陈步云那老家伙怎么会弄出个方位图呢——”
  听到这里,我跳了起来:“陈步云?”这个宝藏和陈步云教授的失踪之间,难道有什么关系;我的祖父和这个宝藏,难道也有关系;难道我祖父画的那张图,是陈步云给的……当然,还有一种可能,这个陈步云和失踪的陈步云教授根本不是一个人。
  我觉得一个潜藏在我心中的巨大谜团,似乎就要被揭开,却又似乎还离我很远,远远没有到被揭开的程度。我一把抓住刘强,一串连珠喷泄而出:“他们还谈到陈步云什么事?这个陈步云是什么人,是不是就是那个北大教授?”
  刘强的回答却使我失望:“他们在谈话中只谈到这个名字一次,剩下的就是讨论怎么处置你,又有一个服务员说道:‘万一这小子不是我们要等的人,那怎么办?’老板说:‘这小子在登记的时候,我看了他的学生证,是江苏吴江人,我们这个小镇,平时不要沿海地区的人,就是兰州人,都不大容易见得到,更何况,这小子姓李,眉目之间也依稀有点他爷爷的样子,特别是鼻子,笔挺笔挺的,很少见。我估计,十有八九就是我们想要找的人。”
  “在这之后,又沉默了半响,有一个服务员问:‘万一这小子不肯说,那怎么办?’这老板叹了一口气,说;‘那也只能把他做掉了,反正着四家人都到这里,其实就等于说明了方位图,地址就在我们脚底下,这是千真万确的。本来我还想在等等,毕竟这么大的宝藏,肯定有古怪,还慎重些好。可是,现在等不及啦!’其它两人忙问为什么,老板叹了口气,说道:‘本来,这个秘密也就我们三人知道,别的行内人也不大会来抢,可现在时间却赶得很啊!’老板沉默了好长时间,又说:‘这几天,镇里来了三个外地人,我一看,就知道这三个家伙是同行。’一个服务员忙问为什么,老板答道:‘三天前,他们三个人在我们店门口转悠了起码两小时,这三人要说来走亲戚,可这里他们不认识人;要说来找事做,他们看起来又不着急;看来只能是同行啦。这个秘密包不住啦,和那些‘大疙瘩’比,我们只是小蚂蚁啦,到时候被人活剁了都不知道!’”
  “后来的事情,你大概已经知道了。我们不想杀你,可又怕你跑了,为了尽快把宝贝找出来,就把你给捂晕了,然后没日没夜地干。没想到,你突然跑出来,我们在大街上不敢把你怎么样,只好假装你只睡了一个晚上的样子,还找钱给你。就是想拖一下时间,我们万没想到的是,你们来得太快了,我们刚刚把洞挖好,宝贝还没来得及去取。”刘强叹了一口气,说:“可是哪有那么简单,方位一步不差,我们也挖到了石头。按照道理说,古墓的这个位置是乾位,是墓穴的生门,可是却怎么也找不到入口。更万没想到的是,你们来得这么快。”
  听到这里,我心里一阵喜悦,既然这个古墓是按照“生门”、“死门”的构造来做的,也就意味着只有这个出口,别的门都是假的,根本出不去。
  到这时,我终于明白刘强那句“他们进去了”的意思,说实在的,我花了这么长时间,还杀了三个人,却总参详不透一个秘密,没想到被一把火一烧,这么秘密却被发现了,能不感慨万千吗?他们可能更失望的是,秘密发现了,不料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连自己的命能不能保住都很难说,能不哭起来吗?
  “我们技艺不精,到了这步,也没别的要求,就是希望你们找到宝贝后,能饶我们一条命。”刘强叹息道。

  看来,刘强确实是个纯朴的西北小伙子,做事情丝毫没有隐瞒,甚至连谎话都不会说。这让我心安了不少。陈、孙二人也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看样子,他们先前已经准备好把如何对付越南“舌头”的那套原样照搬给刘强。
  这个洞的工程量正好和我们的估计相符合,刘强说的又相吻合,我们觉得,这下子是高枕无忧了。不用我说,陈、孙二人也知道该怎么去做。这个古墓,是刘强的同伙实在没有办法才钻进去的,里面应该可以肯定没有水,也没有粮食。
  现代医学试验已经证明,人在不吃饭、不喝水的情况下,最多能坚持5天;而在只吃饭,不喝水,能坚持1到2周;而不吃饭,只喝水,却可以坚持时间更长。既然如此,我们现在要做,还是等,不过不必等到对手频临死亡。我们只要等上个两到三天,在古墓里的对手恐怕饿得连走都走不动了。
  “到时候,我们只要进去把他们抬出来就行了。”我想道。没想到,刘强这时也凑上来说:“博士,你们两天半之后再进去,要省不少事。”
  他奶奶的,没想到,刘强这小子反水得这么快,才被我们抓住12小时不到,就学会替敌人出谋划策了,我心里想道。
  虽然觉得有点突兀,我盯着刘强的眼看了好一会儿。从那里面,我看到的是对生的渴望。再仔细想想,觉得刘强的这种反应也是很正常的,因为这时候,还有什么比尽量讨好敌人,保住自己的命更重要的呢?
  我的内心,是这么想的。不过,我觉得,这绝对不能表现在脸上。对刘强的这个建议,我只是回答了一个词:“哼!”
  剩下的时间,我们完全在养精蓄锐:孙卫红跑到荒山附近,把卡车开到了旅馆门口停下;刘强也被捆在窗口;再把那口大缸盖住洞口,里面放上好几百斤的石头。剩下的时间,我们就是轮流睡觉,做饭,吃饭。
  我和孙卫红是第一批睡觉的,这么多天劳累,实在是太辛苦了。我一觉睡到了下午四点多,当然孙卫红要醒得早一点,他和陈明已经完成交班,各睡了一觉。
  能在长期的疲劳之后睡上一觉,实在是太幸福了。我走到院子里,伸了个懒腰,意犹未尽地打了个哈欠。
  “啊唷,啊唷。”背后传来了轻轻的呻吟声,这是刘强发出的。我上前一看,只见这小伙子满脸通红,嘴唇煞白。我手向他额头一搭,烫得要命。
  “博士,给我碗水,好不好?”刘强呻吟着,眼巴巴地看着我。
  “妈的,别装死。”孙卫红飞起一脚。
  “我很难受。”刘强低低地说。
  我端了一碗水,喂刘强喝下,心里对他充满了同情。唉,这孩子,不在家好好呆着,偏偏要出来盗什么墓,这是何苦呢!
  刘强的肩头上,那根铁钉还插着,大半截已经进去。肩头,流出的血已经变成了黑色,衣服上一大片。我觉得,人都被我们捆住了,这根铁钉实在没什么用,只会徒然增加他的痛苦,就伸手把他拔了出来。
  “哇!”刘强痛苦地一声大叫,一股黑血从他肩头射了出来。撕开他衣服一看,只见他受伤处很红肿,高高隆起,原来已经发炎了。
  孙卫红看了一眼:“呀,伤得这么重!”
  这时,陈明正好也打着哈欠,从里屋走出来。“呵呵”地笑了两声,在院子里抄起一把砍刀,离我们四五米处站着:“解开吧,让这小子活动活动,别绑残喽!”
  昨天打的结很结实,我们俩费了好大的劲,才把绳子解开。刘强喜不自胜,高兴地活动着自己的左手,然后是右手。
  “咦?”刘强一声轻呼,突然惊呼:“我……我……我的右手没感觉了!”我上前摸了摸,发现,这只手虽然温热,可把手臂拉起,手就软软地垂下来。
  我站在现场,直发呆:“天哪,这么年轻的小伙子,如果真是被我们弄坏了一只手,那真是造孽啊。将来他怎么生活呢?”
  陈、孙二人面无表情,似乎对此毫不在意。
  天渐渐黑了下来,虽然在发烧,一只手不能动,刘强还是抢着做这个,做那个,显然他还在为自己的生命奋斗。
  忙乎来忙乎去,直到我们吃饱了,他才挪着身子,用左手盛了一碗小米饭。他悄没声息地穿过我们三人,大概想蹲到门槛边去吃。他刚一转身,陈明目露凶光,一把搭在他的肩膀上。刘强一惊,碗“哐”地一声,在地上砸个粉碎。
  这时,孙卫红突然拿起已经烧得通红的火钳,使劲往刘强的右手一按,一股焦味腾起。刘强的右手没有任何反应,任由火钳烫着,人也呆呆的,一动也不敢动。
  “哼,再去盛一碗!”陈明的脸,照样冷若冰霜。
  刘强脸上丝毫痛苦的神色也没有,转身又到灶台前,又盛了了一碗,低头穿过陈明,蹲在门槛边,碗放在两只膝盖上,埋头大吃起来。
  这天的夜里,月光明亮。孙、陈二人还要轮番值夜,上半夜是孙卫红,我和陈明和衣躺在一张床上。
  白天睡得太多了,这一晚我睡得不深。睡着睡着,突然觉得有人走进屋里。我一跳而起,月光,只见孙卫红走进屋来。
  “太困了,我也要睡了。”孙卫红很响地打了个哈欠,却没上床,而是悄悄地躲在窗户前,盯着在窗户上捆刘强的那条绳子。这小子,鬼精鬼精的,还是对刘强不放心!
  第二天,等我醒来时,天光已经大亮。孙卫红在我身边,睡得鼾声大作。陈明却早已站在院子里。刘强虽然被捆着,却睡得很死。
  “这小子的手看来真残了。”陈明进了屋,悄悄地说:“他要是假装的,昨天晚上肯定会忍不住解绳子。”
  既然这么肯定,我们对刘强就没那么在意了。等刘强醒来,我们就解开了他的绳子,任由他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这一天,刘强很是积极,虽然只有一只手,却始终抢着打水、烧饭,一刻都不停息。弄得我们三个人都心里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剩下的时间,就是孙、陈二人轮番值班、睡觉。我一天大部分时间在床上度过,我甚至暗自想,在北大的时候,从来没这么轻松过,要是这种饭来张口的日子多过几天,倒也逍遥自在。
  孙、陈二人对刘强显然也放松了警惕,孙卫红有时还要对刘强盯一下,陈明根本对刘强不闻不问。
  8月28日的晚上,没有异常情况发生。8月29日早上,洞里的人已经被困了整整3天,估计现在已经完全失去了抵抗能力,我们准备把里面的人抬出来。
  经过这么多天,这个洞里已经是臭气冲天,中人欲呕。下到洞里的时候,我双手虽然死死地掩着鼻子,仍然觉得想吐得要命。刘强照样左手被捆着,也被带到洞里。不过陈明和孙卫红还是站在他的前后,正好把他和我隔开。
  洞的一边是黄土,一边是厚石壁,显然这就是墓的边。根据刘强的说法,就在这个石壁上,有个进墓的门。可是这个石壁严丝合缝,我们花了整整一个小时,上上下下摸了个遍,也没找到一处可以使劲的地方。陈明认为,古怪也许在脚下的土里。我们又把脚下的土全摸了一边,却什么也没发现。
  “操,这个墓看来进不去了。”陈明觉得毫无希望,索性一屁股坐在洞里,背靠着石壁。没想到这轻轻一靠,忽听得喀喇喇一声响,石壁向两旁分开,露出黑黝黝的一个方洞来,洞中一股寒气冲出。陈明“啊”了一声,忙不迭地滚到一边。我与孙卫红闻声走近,齐向洞里看去。
  这次下洞,我们三人各带了一只三节电筒。孙卫红忙打开电筒,借着电筒光往内瞧去,里面既无人影,又无声息,黑乎乎一片,似乎空间很大。陈明从地上捡起一粒小石子,从洞口抛了进去,只听嗒的一声,然后里面传来悠长的回声。我从这声音听出,那墓里应该还有很长的甬道。陈明迫不及待,抢先钻进。孙卫红则推着刘强,随后入内,我走在最后。


  这次下洞,我们三人各带了一只三节电筒。孙卫红忙打开电筒,借着电筒光往内瞧去,里面既无人影,又无声息,黑乎乎一片,似乎空间很大。陈明从地上捡起一粒小石子,从洞口抛了进去,只听嗒的一声,然后里面传来悠长的回声。我从这声音听出,那墓里应该还有很长的甬道。陈明迫不及待,抢先钻进。孙卫红则推着刘强,随后入内,我走在最后。
  直到进了古墓,才看得真切,原来是一个长方形的大室,里面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我们先前遇到的石壁,原来是一条甬道的边墙,这条甬道又长又直,左右两边均伸向远处,不知有多深。
  走进大室,才发现,室的另一侧,也有一条同样的甬道,和我们进洞时遇到的这条甬道平行,延伸至黑暗中。整个墓,均是用极厚极硬的巨石垒成,气势雄伟,不知用了多少块巨石,看来墓主应该非是帝王将相摸属。

  24 舍利弗塔
  刘虎对深达十余米的城门门洞感到畏惧,他说:“如果红眼鱼将潜水器推到门洞中间后停下来,或者门洞里的建筑都是有穹盖的,我们一旦进入将很难再出来,那时就算压铁被撞断,也不可能浮出水面了。”
  这确实是个很严重的问题,正当秦昀犹豫不决时,一次强烈撞击突然发生,将潜水器快速顶进墙洞,接着,红眼鱼像一阵龙卷风冲过来,将潜水器继续带往前方,这个过程根本容不得思考。当潜水器穿越墙洞后,秦昀和刘虎立即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墙内是一片宏伟壮丽的砖石建筑群,数不清的寺庙、佛塔、医院、僧房、讲经台、殿阁、佛像、畜牧场星罗其中,它们的墙体上染满了泥尘,如同一部五十年前的经典老电影,透出岁月沟壑与醇香,不仅没有掩蔽它原有的风姿,反而让佛的意境更加传神。这里有许多鱼虾,它们自由穿梭于墙隙间,如同悠长的梵乐,正在演奏一千年前的佛教盛况。
  秦昀已经忘记了危险,也忘记了引导红眼鱼,他将摄像机丢在底部,任由红眼鱼冲撞潜水器,他们就在这片迷宫般的历史殿堂里漫游。慢慢地,他发现这片建筑群落竟然宽达一百多万平方米,要想参观完毕是不太可能了。但有一点他已经确认,这里就是那烂陀。
  在敦煌从事考古工作的学者几乎都会通读《慈恩寺三藏法师传》,秦昀也不例外,这本书的卷三记载过那烂陀的建筑式样:“庭序别开,中分八院,宝台星列,琼楼岳峙,观竦烟中,殿飞霞上,生风云于户牖,交日月于轩檐……,羯尼花树,晖焕其间,森竦其中,印度伽蓝数乃千万,壮丽崇高,此为其极”这个水底建筑群与《慈恩寺三藏法师传》里的记载完全吻合。它一定是一千年前逃入地底的于阗国僧侣按一比一的比例兴建的仿那烂陀建筑。令人费解地是,以一千年前的建筑水平,他们又如何在水底建成如此宏大的建筑群?就算有这样的建筑水准,他们又为何要将它建在水底?是为了隐藏佛祖顶真骨和佛经么?但佛经大多写在纸卷上,遇水就会腐烂,藏于水底一千年,只怕早就化为污泥了。
  想到这里,秦昀决定去图书馆看看。据史书记载,那烂陀有三个图书馆,分立东部、南部和中部,秦昀无法辨识南北,决定前往易于寻找的中部图书馆,它也是那烂陀最大的图书馆。
  红眼鱼对红色灯光的热情丝毫不减,继续在秦昀的指引下撞击潜水器底座,将它推向中部。时间在缓缓流逝,舱内氧气终于全部耗尽,两人不得不启用氧气瓶。由于氧气瓶存放时间太长,已经带有异味,而且内部气压也低了很多,储气量只怕用不了一个小时了。最可怕地是,潜水器舱壁的裂纹越来越长,越来越深,偶尔还能听到咔嚓细响,这令秦、刘二人惶恐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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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能在临死前发现一千年前世界上最宏伟的寺庙,也算知足了,这必将成为21世纪人类最伟大的考古成就。秦昀正在这样安慰自己时,他看见前方现出一座气势恢宏的高大建筑来,从式样来看,那一定就是那烂陀最大的图书馆了。
  洞门横轴的地方,是个圆圆的大钢球,经历了不知多长岁月,却依旧闪光发亮,似乎并未受岁月影响。再一细看,只见钢球上有数道刻痕。我看了一眼,笑着说:“这就是了,推这洞门需要技巧,既不能力大,也不能力小,幸亏陈明无意中一靠,否则我们不知要乱敲乱打到什么时候。”
  唯一不便的地方,就是这两条甬道均是通向两方,实在不知道是该向左边搜寻,还是向右边。陈明想了一会儿,突然挠了挠头皮:“我真是傻了,三天没吃没喝的人,只剩一口气了,怎么可能爬得上三米高的洞呢?”
  “阳陵也不过东西长166米,南北宽155米,这墓再大,也不可能超过西安的帝王陵。”既然向左向右都无所谓,我们就决定先向左搜去。
  这条甬道高度大约有1米6,宽度大约1米,在里面行走,只要微微低着头,也不是很累。洞内石壁坚厚,很是平坦,如果不是远传传来的回声,倒是一点也不会让人有害怕的感觉。
  这个墓很是奇怪,只要我们走大约1分多钟,就会遇到一个类似的大室,如果不是有那个让我们进洞的石门,我们简直分不清身在何处。更让人吃惊的是这个墓的大,原本我们的打算是沿着这条甬道一直走到头,然后再搜寻另一条甬道。我们万万没想到的是,这条甬道竟是如此的长,我们总共遇到了14个大室,前面的甬道依旧延伸至远方,似乎无穷无尽。
  “天哪,这个墓有多大啊!皇帝陵都没法和它比!”陈明感叹道。我粗粗一算,平时成年人步行每秒钟大约1米,我们在这甬道里,速度要小一点,大约是60厘米每秒,照这样算来,每个大室之间距离为360米左右,我们已经整整走了将近5公里!
  前方依旧无穷无尽,真不知道要走到什么时候,规模甚至可能比秦始皇墓还要大。“别的不说,光发现这个墓,就能使我在考古史上留名,更不用说随后的研究成果了。”我一边惊叹,一边暗自想。
  转眼间,又过了一个大室。“天哪,光造这个墓,就要消耗多少的人力。”陈明咂咂嘴,乐呵呵地说道:“我们真要发财了,这里面肯定到处是金银财宝。”再走一段,遇到了第16个大室,前面和后面,依旧是无穷无尽的甬道。一直不吭声的孙卫红也感叹起来:“看来,历史书上说得没错,地主阶级真是敲骨吸髓地剥削农民阶级啊。”
  再走了大约30秒,突然前面出现了一丝亮光。“莫非我们猜错了?”陈明惊叫起来。我也心里一惊。孙卫红毕竟老练,看情况有边,忙把刘强推至最前,我们三人随后。
  再走了20多秒,终于看清了这个光亮处,原来这竟是个和我们进来时一模一样的洞,光线正是从这洞里透出来。
  蓦然之间,刘强突然发足狂奔。事出突然,孙卫红一把没抓住他,也紧随其后,苦追不已。眨眼间,刘强就窜至洞口,但是他毕竟受了伤,逃跑速度比孙卫红要稍逊一筹。
  就在刘强将要窜出洞口之时,孙卫红已经一把抓住刘强的右手。万没想到,刘强突然扬声大笑,右手用力一挥,孙卫红措手不及,加之身体略有失衡,居然被刘强挥到在地。就这么一顿,洞门已经合了一半。
  这时,陈明已经冲至洞口,洞外突然一柄亮闪闪的劈了进来,陈明用手电筒去格,身体一个驴打滚。这刀虽然被格了一下,力道不减,竟把石门砍得火花四溅。然后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洞门合上,就此一片漆黑。甬道里,尘土扬起,落得我们满头满脸。
  陈明定了定神,只听孙卫红大骂:“他妈的,陈强这小子装得好像!”我三人同时伸手摸去,只叫得一声苦,原来这石门内壁也是严丝合缝,一点措手之处也没有,只不过石壁因为刚才被砍了一刀,一小片石块掉了下来,所以略有破损。
  只听得陈强的声音隐隐从石后传来:“小子们,你们再奸猾,也中了我的计了。你们力气再大,瞧你们能推得开这石门吗?”而后,就是一连串畅快之极的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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